倪湛舸

八月的光就要暗了,每次睡去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Intimacies of Four Continents》
雨天适宜做面包
为什么呢,我是只猴子我怎么知道
雷阵雨一层层地撕扯自己的耐心
天空时而很黑时而慌忙闪起光
总也不停总也不停的雨滴
推搡着绿得就要转红的阔叶林
就好像是我,把手揉进手正揉着的面团
为了不再抓到虚空里的刀
还有谁相信,把棕榈移植到寒带
就能够令死者看起来死于命运
而非威权所行使的愚蠢
如果离开这个夏天,猴子也是会冻死的
所以我正思考着以错位为命运的命运
和愚蠢所能滋生的威权
被困在烤箱和雨天之间的我
琢磨着杏仁的苦、肉桂的辣和眼泪的咸
当面包在烤箱里膨胀
而雨天的晚餐啊,在密林深处
猴子脸的宾客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到达


《Absolute Truth Falsifies》
下雨天的美好
在于穿脏球鞋和破洞裤子
拉起连帽衫的帽子遮头
举着空白的标语牌奔跑继而摔倒

下雨天的狗
无论是否拴着绳
都并不在唱歌而是哭
摩天轮上,陌生人趁车厢交错的瞬间交换密码
但失望,失望才是雨点的节奏

我们终于可以席地而坐,湿漉漉地
争论革命的不可持续
或是仅用呼吸就能凭空提取的吗啡含量


《Commiseration》
事物的关联令人心碎 
无论我们如何地热衷于在碎玻璃上跳舞 
总有些门不该被打开 
总有些故事刺痛喉咙像烧着烧着就熄灭了的火 
心碎的人并不畏惧人群 
如同蠕虫无需回避风干的苹果 
而瘦女孩总是挑选最鲜艳的腮红 
事物的关联圣诞彩灯般喧闹 
可有些陌生人已经死去 
还有些身边的秘密被鸟衔走尚未归来 

《Lollipop & Jellyfish》
逃难的人在溪流边洗他幼小的手指 
逃难的人在河湾处洗他杂乱的胡须 
用尽一生逃难的人来到海滩 
冲向铅灰色的海与天空呼告:
如果我归来,请接纳我如同水吞没尘垢 
然而,水舔过手指扳动的铁 
也舔过胡须间时隐时现的火 
世间唯一的水尝过苦并发皱如同逃难人的脸:
请你离开,把你的死从我的清洁上拿开 

《Pandemic》
肩膀记得头颅的重量
就像是空水池怀念喷泉
废弃的房间里
浴缸承载了灰尘与灰尘的结伴安眠
挂黑帆和白帆的船只早已远离
哪艘去了哪里全然无关紧要
它们伸出细爪抓着洪水漫下层层楼梯
警觉如鼠群而疯狂得仍然如鼠群
对啊,我们都谈了什么呀
我们只是忘掉了碰触额头后
把彼此的头颅留在了哪里而已


《八月的光就要暗了,每次睡去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夏日将尽,虫子们叫得愈发大声,这喧嚣的虫鸣害人急于死去。流云总是流云因为它本无形状,海浪无尽地归来无论是否有人在岩石上标刻印记。我用银盘展示的喉管已不会唱歌,正如你若死去就不再有你遮挡我头顶的雨。水杉并不是蕨类植物,穿透海洋照耀水底的月亮也梦不见水星,你的手臂正在冷却而我正下沉。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蜜蜂盘旋的地方也许开满花,也许挤满了入侵者,蜜蜂知道铁锈尝起来像血吗,其实我也不知道,安静的时候,皱纹锁住嘴唇像花瓣围困雄蕊,白色的、若隐若现的波纹正逼近那些细小的伤痕,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哪怕只是撅起唇吹气,肩披黑色长衫的女孩光着腿,她眼里的泪更黑。

我还在等待树叶转红,开着客厅里的电视,播放火车前进时的风景,有时换成水母或其他海洋生物,我想警告自己什么,所谓的时间甚至世界只是胶囊里的幻象吗,我可以借助谁的力量恢复安静,树叶还很多还在遮蔽阳光,我有纸笔和游标卡尺可以创造出各种笔直的怪兽,再把自己塞进它们之间的空隙,痛,虽然很痛,但树叶总会变红并燃烧殆尽。

飘荡在旷野,我听着风穿过各种质地的草木,秋天尚未展开,旺盛的汁液还没从各种形状的杯盏里流泻,我把剪刀送给从高处回来的他,他走来走去剪掉鸟的叫声,又剪掉了聚集到我眼里的光线,我牵着他的手,把自己剪成孤单的头颅、贪婪的手臂、不停息的腿脚、和盛满绿色粪便的躯干,他哭着说爱谁我什么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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